2018年11月8日晚,湖北省第十三届高校青年学术沙龙成功举办,本期沙龙探讨“网络时代的写手、文本、读者与文学发展趋势”,学术气氛浓烈。本报道在此回顾一下此次学术沙龙的思想成果。
对于这个主题,来自华中师范大学的李燊同学从自己的专业出发,在传统视域下试图探求网络文学的走向问题,给我们带来了不少启发。李燊同学来自华中师范大学古代文学专业。师从戴建业老师,主要研究方向为魏晋至唐代诗体,清代经学。围绕传统与当代视野下的“网络时代”文学的中心问题,他从以下三个方面提出了自己的见解:
李燊同学谈网络文学发展的问题与走向
一、网络文学——不新鲜的“新鲜事”
国维所谓:“一代有一代之文学。也有句老话说,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。网络时代的文学发展,可以说是一个不新鲜的“新鲜事”。说不新鲜是因为这种现象发生在历史的每一次媒介变革中。比如,在明代,由于印刷技术的发展,传统的书刊变得容易获得,文学也借助于这种媒介得以下潜,因此产生了小说的繁盛。当时很多书坊主为了增加销量,会向作家约稿、在原有的作品上进行改编,甚至自己撰写新作,以满足市场的需要。这与今日,或许无二。典型的便是书坊主——余象斗,他采取边看边印,边写边抄,还加点评的模式,左手拿着三国演义,右手拿着水浒传,写到战争场面,就把三国演义打开,写到绿林好汉的场面,就把水浒翻一翻,自己突然觉得水浒这里写的不错,还稍微点评一下。可以说是非常有意思了。这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历史事实,说明商业化导致了抄袭、仿造、伪作的存在。以一种了解之同情的心态上溯回去,这种模式或者说媒介的发展,是不是也会导致粗制滥造呢?如果有人研究一下明清小说,甚至民国时期小说,就一定会发现套路化、滥觞化的问题。
此引出第二个问题:对小说甚至于商业经济的恐慌。尤其是以文人士大夫为核心的,这些道学家,是不是也会在手捧《金瓶梅》,娱乐之余,发出疾呼:斯文扫地!若是再回到当时的时代,商业的蓬勃,他们是否也会痛惜,天下熙熙,道德沦丧。而事实是,在政治高压之下,诗文没有突破,却陷入了复古、八股的泥沼,纵使其为正体。小说不但没有死,反而超越了诗歌、文学,而一跃成为今日文学史上所认知的明清最高成就的文学样态。商业也不单没有衰败,反而在市场化下,日益勃兴。相比一下,网络的媒介发达,跟印刷技术的发达其实在本质上,并无二质。而今日的思考,古人在同时代见到了当时的情况,也未尝没有抵制、痛惜、哀叹、高呼过。这也就不由得让人反思,我们思考网络文学的弊端,意义何在?时间会证明一切,抵制倒不如深切地体会、思考、批评,而非主观性批判,基于这个态度,让文学得到其良性的发展。这是我要谈的不新鲜。
新鲜之处在于,媒介形式的变化,终究会带来冲击,带来新的特征,走于一个新的趋势。这才是我们要探讨的问题,也是沙龙的主题所在。
二、作为传统的存在与问题
国人信而好古,对于古有一种近乎执念的喜爱。无论是古代,还是现代,都存在这个问题。比如,火的那些宫斗剧、穿越剧,这些火爆的背后其实反映一个问题,中国的网络文学实则是延续着传统在发展。尤其当时代压抑的时候,中国人尤其喜欢向古代跑。咱们的活动宗旨说要更自由,更大胆。笔者无意批判时代,只是阐释文学现象。这种现象的产生,实际上说明对于49年以后文学的一种悖反,当时的文学有其时代性,存在其土壤。当时代转向了,这种文学就逐步枯竭了,因此,当下的文学无处安放,在时代的压抑下,重新转向古代,这应该是因为古代具有更丰富的空间以供给文学创作以可能。同时,也因为在中国人心中植根着古代的传统,大量的母题、原型可以激发想象上的共鸣,这种种族上的心理也是一个可能。这样的传统也表现出一种不足,即写手的不足。网络时代使得文学便捷化,也伴随着门槛降低,一个写甄嬛传的作者,并不见得对清史有过透彻的了解,她写的是她想象中的清代宫廷,很可能她连故宫都没去过。这种文学的虚构性与现实的脱节,错误引导了许多读者,这是一个潜在的问题。由于不读古书,不懂常识性问题,由于不读古史,存在认知性错误,由于不读古文,缺乏基本表达正确性。这就表现出仿古与知识的脱节。金庸在写碧血剑和书剑恩仇录的时候,基于了其强大的历史知识和对民间野史的搜集与对民间教会的调查,或许有些小错误,但是瑕不掩瑜。网络时代的写手,很少有如此严谨的,想到哪里写到哪里,随笔而就,并无修改考证。我敢相信,那些所谓的网文大神,哪怕做到日更几年以上,写完一部千万字以上的小说,再把自己小说看一遍的,不超过两只手,再修改甚至重新写一遍的,不超过一只手。对于自己的作品尚且如此,更遑论是对读者负责了。于就产生了大量,套着古代的模子,打着新创的幌子,抄着古老的段子,走着古书的路子。我原来看那个斗破苍穹,看了一部分,就突然想到,这不就是封神演义么。一个人,开始打不过,突然爆发,打赢了,跟封神演义,突然借了件宝贝破阵有啥区别。后来转念一想,可能还是有点区别,古人是原创,这是高度模仿。写手的不足,错误引导读者,读者不思考,纯属娱乐性消费,越来越低级化。水浒传好歹还教怎么造反,这如懿传怕就只能传授点如何当一个有心计的女人了。这并非谈价值的大小,而是思辨的丧失。关注读网文的群体和年龄段便可以发现,有心者可以去统计一下。就我个人而言,我在18岁确实读这些,但是在读了文心雕龙和康德后,他对我的吸引力就基本全无了。
三、一种根源问题的探究与趋势
界定网络文学的时候,应该明确其概念,在于以网络为载体的文学样式。当然,狭义来说,笔者一直在讨论的也是那些体量极大的网络小说。基于此,再谈谈一些根源性问题。文学有它的阈值,抽掉了对现实和真实的表现力,文学的阈值大大缩小。而缩小后的这种文学文本的存在,究竟根本,是读者导向化的。当代的每个写手都是文学的他者,读者都是文学的异乡人。读者的方向决定了作家的适应性,没有职场柔弱女性,就不会有咪蒙的毒鸡汤,没有低审美的无知读者,就不会有大量网络小说的存在。这些都是网络时代的基本文本形态。本来读者批评与作家创作是可以形成良性互动,然而有鉴于读者审美力的降低,自然就会导致只能称之为写手的作家群存在,传统意义上的主流文学被排除在外,微量的受众群,自然不足以支撑他们的发展。这就导致恶性循环,低劣的作家创作低水平的作品,吸引低审美的读者,再引发读者导向结局模式,最后形成低价值取向的怪圈。我不否认确实有一些不错的作品,但是,正如鲍德里亚所言,电影所展示的只是导演想让你看到的,小说又何尝不是呢?读者能看到什么,并不由他自己,而是市场上有什么,他只是跟着人群在走罢了。又有多少人会冷峻地审视呢?
另外一个问题在于对传统的难以超越,正如布鲁姆所言,传统像洪水一样向我们涌来。可惜大量的写手并没有感受传统的能力,也没有基本的道德,只能消费自己的短期幻想,抄袭传统的模式,抄袭他人的模式,讹滥便在所难免。如果非要说背后的原因,其实还是在于管制。诗文的高压,导致小说的繁盛,同样,政府审查的高压,导致了网络文学、网络时代文本的发达,选择性当鸵鸟是整体趋势,他们会把头埋入不涉及问题的地方。这个只是我自我的一点思考,限于时间问题,不在此深究。相应的,由此,我想到另外一个问题:科技的引入。当代的科技确实可以成为有效的助力。列维斯特劳斯以“神话素”来分析《俄狄浦斯王》,借助于这种结构模型来分析网络文学,即可发现网络小说的类型化特点。其大量的雷同的某种依据。如下:
艾琼苏里奥在《二十万个戏剧情景》也同样指出,通过以最小的戏剧情节模式来变化,我们可以得到二十万个戏剧情节。他将基本功能分为六种:狮子(全剧为之服务的力量或欲望)、战神(对手)、太阳(狮子的目标)、地球(利益预期获得者)、天平(仲裁者)、月亮(帮手)。我试着借助此方式简单分析了一下。倘若以宫斗剧为底本,那么显然狮子就是女主,而月亮则可为太监、宫女、术士等不同小角色,天平则是太后之类的存在,可以执掌公平,当然,跟太阳存在一定吻合,也可以为皇帝。这是否可以通过类似语料库一般,来实现文学情节、文学功能任务数据库的建立,以此对基本问题进行规整,而这样又是否可以达到文学的另一种新变?
相比之下,网络时代,文学会走向何方没有人可以断言,读者在知识水平、综合素质提高之下,选择这些文学,是自我消遣的一种方式,他们没有时间思考,没有办法沉下来批判,生活的压力让他们无法停下来慢慢品读诗歌,政治的高压让他们无法自我表达,对于现实问题的反应无法诉说,对于写实生活的作品他们选择忽视,娱乐成了排遣,文学沦为消费,商业的逐利性推波助澜,政府的红线遥遥把控,我们的主题只能望向过去和未来,而不学无术的写手为了追求一席之地,只能每日粗制滥造,文字经不起打磨,文章经不起推敲,故事越来越老套,文学又何谈创新?当然,汉人、宋人、明人、清人的经验告诉我们,这种担忧有点杞人忧天,历史会将一切更迭,时间会筛掉渣子。笔者亦忍不住担心,这个时代被筛的什么都没有剩下,我们该如何是好?
李燊同学认为网络文学的走向我们无法断言,但传统文学的价值值得我们重视,以此实现网络文学的一种创新性发展。此外,他对我们思考如何实现网络文学的新变有所启发。